一頓飯吃得不能算是沒滋沒味。就算身邊有個人過於聒噪吧，面前的美味佳肴總是無辜的呀，並不會多影響自己的好心情。

甄老爺子似乎被眾人哄得挺高興，酒足飯飽後醉意上湧，那樂呵呵的模樣倒像是米老頭，一點兒也不覺得他脾氣暴面相兇了。難得那麽高興，自然不能吃完一頓年夜飯就算了，雖然早分了家，如今商量著一起回老宅熱鬧熱鬧。大部分還未感到疲倦的親戚都情緒高漲。

當醉醺醺的外公重重拍著肖奈的肩盛情相邀時，自家夫君面上還沒展露什麽，逸然先替他婉言拒絕了——鬧到太晚，讓肖奈一個人再可憐兮兮的開車回去嗎？即使甄家房間多，也沒有就這樣直接住下的道理。最重要的是，第一次接觸太過熱情，叔叔阿姨說不準會被嚇到的吧。

最終的結果就是，好不容易在假期裏見回面，可憐的肖大神也只能短暫地在停車場跟小公舉說幾句話……旁邊還有一堆人。雖然不是故意看著他們，不過顯然也不適合做出摟摟抱抱的動作或者說出肉麻的情話。

“——真不好意思，兩次讓你見家長，都是這樣突如其來匆匆忙忙的。不過我保證，我家裏絕對不會再有第三次了。”其實她一開始就想說的。雖然他們感情甚篤，也不能真的這麽理所當然，好像仗著他喜歡她，就能對他持著召之即來的隨意態度一般。

因為不喜歡找人代駕，肖奈今晚根本沒有喝酒，雖唇角始終帶笑，眼神依舊清明無比:

“——永遠不必向對方說抱歉，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的。”

今晚小公舉倒是抿了點葡萄酒，面色紅潤，仰著頭註視著他的一雙杏眼在燈光下略顯迷離:

“——難得的嘛……不說出來我憋著難受。”

他好笑地伸手想摸摸她的腦袋:

“——不會是喝了酒覺得頭暈吧？”

被質疑酒量淺薄的逸然撅著嘴表示不滿，卻沒有躲開。好不容易湊巧有個機會見面呢，怎麽舍得避呢？

“——我還會在北京留幾天再回家，到時候打你電話。嗯……你到時候記得偷偷告訴我，春節期間拜訪你家準備什麽見面禮好……”有來有往才是相處之道嘛。

“——你人去他們就很高興了。”他淡淡道。

“——說是這樣說，我也知道我很招長輩喜歡……可也不能真的兩手空空見家長吧？!這是禮數，不能少的。”她前面的語氣頗為得意，後面卻認真起來。的

唉～自家夫君什麽都好，就是有的時候吧，莫名有一種另類的、不與世俗同流合汙(劃掉)的……狂，尤其體現在熟悉親近的人身上。這種理直氣壯的態度和氣場，一般人是學不出來的。

肖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要送就送吧，反正我爸媽都挺喜歡你，送什麽他們都會滿意的。對了，我拿了份禮物要送給你外公當新春賀禮的，就在車裏，你等一等。”他說著就轉身去拿。

……

片刻，手中接過一個不算太沈重的長長的古舊木盒的小公舉一臉“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問他:

“——我是有所準備地要去你家拜年，你說我不必準備禮物；我外公是臨時想見見你把你叫過來吃年夜飯，你卻認認真真準備了一份禮物？？!”

他面上笑意漸深，雖然看著總體還是很正經的一個人，逸然卻依稀覺得對方深邃的黑眸裏明晃晃地透露著“沒錯我就是在逗你”的意思。只聽他不緊不慢地回答:

“——我只是覺得……這是禮數，不能少的。”

習慣了，習慣我夫君是個隱藏的深井冰，而且特別喜歡逗她玩了，逸然小公舉幽幽地在心中這麽想著。

孟媽媽已經在叫她了，他們交談的時間已經不算短。

“——我要走了，你開車小心點啊。”她抱著盒子跟他道別。

他淡淡頜首，想起自家小公主平時一直保持著咋睡早起的好習慣，最後便溫和地提醒了一句:

“——不要太晚睡，你會不習慣的。”

結果逸然就在肖大神溫柔的目送中暈乎乎地上了車，直到被老媽詢問:肖奈送了女兒什麽東西，怎麽還不肯撒手了？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都沒有問過他。難道……自己真的有些醉了？算了，到外公家裏再看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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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老爺子縱然年紀大了，因為開心，有點喝高了，底子也還是在的，比一般這個年紀的老頭兒好了不知凡幾。他醉倒是有些醉了，腳步略微有些虛浮，甄舅舅便在邊上時不時扶一把，與人對話時腦子卻依舊清醒:

“——送給我的？!你爸媽都沒有吧？哈哈哈，這小夥子還挺上道的嘛!”

老爺子聲音洪亮，惹得孟爸爸孟媽媽對視了一眼，又無奈又好笑。眾人也都紛紛圍攏過來，想看看是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神神秘秘的……這個盒子看起來也太破了些。”之前不屑地抱怨說肖奈怎麽真地兩手空空就赴飯局的大媽隨大流跟來了老宅，就算是被打臉了，嘴裏還是嘟嘟囔囔總之就是一副看不上的鼻孔朝天的模樣。

那只是古樸的意趣好嗎？逸然抱在手裏的一路還是仔細觀察過的，不知具體什麽材質的木盒呈深沈的暗紫色，側面雕刻了些淺淺的雲紋，總體光滑幹凈。在逸然眼裏，它挺漂亮的。但在這位貴婦的眼裏，不精致美麗，更不光彩奪目，也就只配得到“破”這麽個評價了。

她說得輕，專門躲著外公外婆兩位長輩，同輩與晚輩卻是不怕的。吃年夜飯時對著逸然說話，現在就是對著孟媽媽，這種明顯的針對，就跟有仇一樣。邊上應該是她丈夫的男人拉了她一把，她也沒好氣地“嘁”了一聲。

孟媽媽冷哼了一聲，沒理她。

甄老爺子沒指望是多名貴的東西，事實上到了他的年齡和地位，最看重的、無非是一片心意罷了。外公帶著不論看到什麽，都打定主意要表現得驚喜些的心情打開了木盒。這是……字畫？

一行人於是又跟著到了二樓閑置的書房裏，外婆甚至帶上了老花眼鏡。隨後一幅保存完好的水墨畫在幹凈的實木書桌上緩緩鋪開，展現在眾人的面前。

左邊上書《馬到成功》四個大字。畫的內容則是六匹駿馬，栩栩如生，躍然紙上。雖然形態各異，有的高昂著頭顱，有的回首長嘶，有的四蹄踏煙……但都是體型飽滿優美，長鬢飛揚，四蹄翻騰，每一塊結實的肌肉都顯現出健美和力量。明明怎麽數都不過六匹罷了，還是黑白的水墨畫，偏偏筆墨恣意揮灑間構造出一種群馬奔騰的磅礴氣勢。

外公最懷念最驕傲的就是自己當年的戎馬生涯，即使他沒機會在草原上騎馬，但圖中駿馬豪邁的氣勢和蘊含的好口彩，也夠讓他驚喜於收到這份禮物了。一時間眾人都交口稱讚，誇畫好，也誇肖奈真會挑，對了老爺子的胃口啊!

“——這是……仿照白墨先生的《八駿圖》所作的吧？看線條的描畫，很有白大師的風格。”說話的是孟爸爸，他閑暇時對一些名著典籍和大家之作多有涉獵。白墨先生，是建國之前就赫赫有名的一位國畫大家，擅畫飛禽走獸，即使到今天也為眾人所熟知。之所以說是仿的，不是真的，是因為看年月日期，已是他老人家逝世之後的事情了。

“——原來只是仿的啊，我說呢，怎麽可能是真跡……居然送幅假的不值錢的《八駿圖》給您，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仿也不仿得像一點，以為咱們看不出來麽？”那女人原本被這樣一看就應該大有來頭的畫給唬住了，此時卻自以為得了理，連聲音都大了，生怕甄老爺子不知道這是幅廉價的西貝貨。

“——第一，這頂多叫仿的，不叫假的，沒人專門要騙你。第二，這幅畫畫得很好，反正我喜歡，外公看著也挺滿意的。第三，我也不覺得不是名人畫作就有什麽丟人的了，價值是看收藏者覺得值不值。而對於這幅畫，給我天價我也不賣!”在她耳邊嗡嗡嗡地像蒼蠅一樣煩，看在是親戚加過年的份上，小公舉忍了，無非就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罷了，反正被她話語中刺幾口也不痛不癢的。可現在，越說越過分，把她家夫君編排成一個什麽樣的人啊!天知道逸然費力多大的勁才沒有直接刺回去，真是看在外公外婆的面子上，不想二老過年還不得清凈。

“——嗯，乖孫女說得在理。我就是喜歡這幅……這幅《六駿圖》，管它是不是仿的值多少錢。老太婆，改明兒咱們叫人裱起來掛客廳吧？”外公大概是嫌麻煩，總喜歡把那個“外”字給去掉。

沒料到既不喜歡古玩字畫又厭惡假貨的甄老爺子這麽力挺對方，女人心裏第一反應是大驚，第二就是尷尬了，到最後卻只剩下怨懟和慶幸——哼，還當這老爺子是個明事理的呢，當年能“大義滅親”，把做了醜事的親生趕出去。現在看來，甄玉她爸又能好到哪裏去？這一家人，盡欺負自己了!得虧她公公是甄老爺子的弟弟，早就分了家了。

甄大伯浸淫官場多年，自家親戚這麽點小摩擦，自然不放在眼裏，甚至沒覺得鬧到有必要出來勸的地步。反倒是那女人的丈夫先出來說話了:

“——印章寫著白和安……嘖，這名字好像有點耳熟啊……啊，我記起來了!他是白大師的嫡孫。名頭自然是比不過爺爺的，但畫作最低也能值幾萬……這幅可是孫子模仿爺爺最著名作品的駿馬圖，運作得好的話，上千萬都不是沒可能。所以，還是很有收藏價值的。”他爺爺這一房的甄家人在經商的路上越走越遠，他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拍賣會也多有接觸。他是侃侃而談，妻子卻氣得直哆嗦。

雖然不知道這位外表是貴婦，言行像潑婦的大媽是不是跟自家老媽有什麽仇，不管，今日，她也就像個跳梁小醜罷了，誰還會在乎呢？

小心不讓對方的臟手碰自家夫君送的畫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大媽為何這麽針對逸然他們，這個就是孟媽媽年輕時候的事情了，在此不做說明，反正不重要。

我知道大家都以為會是肖大神直接打對方臉，可是……你們不覺得總是那麽直接顯得自己很低端嗎？真正的打臉，自己都不需要出場哎……大概跟無形裝逼，最為致命是一個道理吧。[滑稽][滑稽][滑稽]

補配一張徐悲鴻大師所作的《八駿圖》，據說上億呢。不過拍賣的水很深的，有時候真的得看收藏者個人喜好和看不看好它升值，外加炒一炒。“仿”可以是指“模仿”，不一定是“仿造”。也真沒人會蠢到減了兩匹馬弄個假貨。

最後，日常自薦隔壁文《迪迦奧特曼:我的星星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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